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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会儿无论如何要吻她。

【朝阳东升】参数方程

 结局时间线后,张东升与朱朝阳都活下来。



   

     “张老师,您上次给我的辅导卷,我有几道题没明白。”


  朱朝阳从课本中抬头,毫不意外地看到叶驰敏。


  十五岁的男孩坐在初中生堆积如山的教辅里,但他不喜欢五年中考三年模拟,又或者什么薛金星,零失误,还有满分答题模板手册。他来书店不为挑教辅,因为教辅已经看完。除非有了新花样。两年间,在阳光打散成蛋液沾湿他发白短袖的每个下午,像他第一次遇到张东升,用挑剔的眼光寻找印刷的低级错误。有时他会愉悦地想,同样把这本书塞在包里上下学的叶驰敏,她会不会为算不出这个答案咬笔头。


  朱朝阳对叶驰敏没有恶意,他对每个人都没有恶意。叶驰敏妒忌他,想用目光把朱朝阳的脑子剜出来给自己换上。这是朱朝阳的错吗。这不是,让别人妒忌不是他的错,优秀是没有错的。


  周春红总是这样教育他,他的严母,他的良师,他的益友,你不需要朋友,你只要足够优秀。


  但朱朝阳也有错,他错在用词不准确,你知道的,朱朝阳的语文一向不算最好。所以还是用“交换”好了,不然对初中生来说太血腥,对没见过死人的叶驰敏来说。


  朱朝阳捧着膝头的书起身,他并不高,书架堪堪露出他的眼,他像戳破窗纸偷窥的小细作。不看叶驰敏,叶驰敏没什么好看的,叶驰敏坐在他前面,每次抬头望向黑板他的目光都不得不刮过叶驰敏的侧脸。叶驰敏对他来说是一道二维的弧线,和中考压轴题的分段函数一样,没有规则,不像心脏线有特殊意义,谈不上好看和不好看。


  他是在看张东升。张东升总会在周日的下午来挑教辅。蓝衬衫的张东升,背对着他,捧着教辅卷子。朱朝阳在回忆张东升什么时候给了叶驰敏一套教辅资料。给教辅资料就相当于给叶驰敏开小灶,开小灶时他们二人单独接触。张东升明明说,叶驰敏没有报名他的单独辅导。


  那是什么时候给她呢,朱朝阳撑着落灰的书架思考,年轻人的记忆力总是很好的。原来是那一次,他上门来威胁张东升的那一次。他局促不安地拿不出辅导试卷,被张东升叫进厨房的那一次。叶驰敏,已经过去两个月,你才翻出辅导书吗。朱朝阳用怜悯的语气,叶驰敏,难怪你得不到张老师的单独辅导,你太不上进了。


  他拎起垫在地上做椅垫的书包,挤到张东升身边,像拽走他爸爸的朱晶晶,又有点像出轨的王瑶得意地揽着朱永平的手臂。好像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才更值得炫耀。朱朝阳抱着高中数学参数方程的课本,打过招呼就要走似的,怯怯地望张东升,落在张东升额际的阴影像多描了一块的假发,“张老师。”


  张东升的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参数方程。蓝衬衫的张东升抬手揉朱朝阳的头发,像揉一头被哺乳的温顺小羊,像对朱永平说朱朝阳是他最喜欢的学生,“哪里看不懂,我周末讲给你。”





  

  周末有单独辅导,但少年宫朱朝阳还是照去,为了周春红不知道单独辅导的事情。但就算知道,她什么也阻止不了。朱朝阳像虬结在张东升皮肤下的南瓜根,周春红已经无法把他从张东升身上连根拔起。之前她总是在景区,现在她也应当在景区。那件事发生之后,他们在逼仄的房间里对峙。他的母亲在流泪,无声地控诉他,而朱朝阳别过脸。


  绿纱窗外是严良和普普常待的屋檐,朱朝阳仍觉得他们在那里注视,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睡意中,他听见稚嫩女声在唱小白船,睁眼望见两个绰绰的影子。一个夏天的开端,一个诡谲噩梦的开端。他坐在书桌前,摊开草稿纸,一遍又一遍地描点、画心形线,像一只扎进纸不停旋转的圆规。在画心脏线时他感到安宁,就像用纸壳包裹住自己的心。


  他必须去找张东升。秘密随着夏天沉没,一起沉没的还有朱朝阳。只有张东升能打捞起他,他知道朱朝阳为何沉没,他是用三叉戟卷起海浪的波塞冬。朱朝阳的沉没是因为他,让朱朝阳的安宁的心脏线是张东升交给他。


  朱朝阳要他负责到底。




  许多时候朱朝阳坐在讲台下看张东升,许多时候他分不清张东升究竟有多少件衬衫。朱朝阳有点色盲,最轻也是色弱,从前他不这样,最有可能是被绑到水产场留下的后遗症。他有些分不清冷调的颜色。而张东升的衬衫有海蓝、鸭蛋青、雾蒙蒙的灰蓝色,朱朝阳不能像分清三角函数那样把他们区分开。


  这太难了,他面对张东升的衣柜这样说,而张东升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煎炒烹炸,油烟机的鼓风声掩盖朱朝阳的一切。朱朝阳,吃饭了。张东升在外面叫他,像唤一条撒欢的小狗。


  张东升的语调和周春红不一样,张东升像藕,白生生从泥里挖出来,还是脆的,有清甜汁水。头是一节,上身是一节,腿又是一节,凹陷的是颈和腰,被衣领和腰带扎紧。再紧一点会不会透不过气、会不会勒死张东升呢。朱朝阳喝着汤,滚烫的雾气在张东升的镜片上开了一朵花。张东升将眼镜摘下来,有时会问问朱朝阳学校里的事,比周春红还热心了。


  他们不在吃饭的时候说数学。张东升对朱朝阳的授课更像是仪式,传道解惑的仪式、或者是继承衣钵的仪式。他们坐在张东升的书桌旁,徐静的照片还支在墙壁,木质支架和墙面形成稳定的三角形。徐静在玻璃中看着两人,明明是遗照,朱朝阳却瞧出怨毒来,长发张牙舞爪地想从相框中爬出来,勒死他,勒死他,像她死前解不开的安全带。


  有一次朱朝阳忍不住将徐静的照片扣在桌上,把她的脸按上木质纹理,像是想让她再死一次。张东升划着椭圆的钢笔被惊吓,在草稿纸上留下仓皇的直线。朱朝阳转头来看张东升,他攥着钢笔的手很紧张,手指发白。


  张东升说,我们今天来学习椭圆和直线的位置关系。朱朝阳温顺地点点头,凑在他身边,用毛茸茸的脑袋挨着他的手臂,发梢搔刮到他的衬衫。我们把这张照片锁起来吧。张东升惶惑地看他,可朱朝阳的嘴唇没有动,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,学习不动唇的说话方式。他总是在人多的地方这样说话,像自己创立的摩斯密码。现在声音找不见出处,像是从四方的墙壁里钻出来,钻进张东升的耳朵里。


  张东升回头,他和徐静的结婚照还挂在床头,如果夜里松动会砸破他的头,再重一点就会让他一梦不醒。《哈利波特》是张东升十几岁的时候读的童话故事,朱朝阳也读过,他们不约而同地想,成为肖像的徐静会不会活过来。


  朱朝阳想得更远一点,普普的信下面压着一张刚开封的储存卡。普普和严良会住在储存卡里面吗,像从海底打捞上来的瓶子,所以他总会听到他们在叫他吗。


  


  宁市的雨总是善解人意,朱朝阳稍稍犹豫,水滴就拍上张东升家的窗子,变成雾气氤氲的指痕。张东升叫住他,他手上还擎着练习册,雨太大了,朱朝阳,你给妈妈打个电话,今晚在我家住吧。


  谢谢老师,朱朝阳放下提着鞋带的手指光着脚走回来。张东升家的地板干净得过分,像销毁罪证一样的,不需要穿拖鞋,也不会把白色袜子蹭上灰尘。他们仿佛都忘记朱朝阳对张东升说过的。他说周春红总是不在家,他早便习惯一个人住。一个人在家,阴雨天、台风过境的时候都一样。


  张东升为他铺床,一套纯白的床单和被子,像酒店里最常用的款式,漂白水一倒就没有痕迹的被子,方便销毁所有存在过的证据。朱朝阳爬到床上,张东升家的床垫也绵软,比他的硬板床好许多倍。朱朝阳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席梦思。他陷在床垫里,张东升站在门边看他,今天的参数方程还有不明白的吗?


  朱朝阳摇了摇头,没有了。但老师,我想听故事。


  你要听什么?


  再讲讲笛卡尔吧,朱朝阳靠在坐在床边的张东升身上,额头抵着他的手臂,我要听别的故事。


  你现在相信哪个版本呢?张东升这样问他。


  我还是相信童话。朱朝阳打呵欠,灯光昏黄,他慢慢阖上眼,声音细成一根蛛丝,像笛卡尔产生坐标系灵感时看见的那一根。因为有些人只活在童话里了。


  这一次,张东升会不会把水果刀刺进他胸膛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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